放假≠休息。它只是疲惫的中场时间。
能让人感到可以有所规划的连续假日在当代生活中如此难得,以假期前后延长的工作日为牺牲,以所到之地随处可见的拥堵为结局,无论是否出于自愿,在难得的几乎每个人都有空的时间,不做点什么仿佛成为一种背弃——对“难得”的背弃,而非对意愿的背弃。
刚过去的五天假期里,忙碌于搬进新家的装点和打理、因疲劳而搁置已久的精神输入、与友人的相聚和倾诉、与家属相约已久而终于得以践行的出行。并非不想要,也并非不快乐,只是当我在假期最后一天,蹲在地上用毛巾一点点擦干净整个房间的地板,由此获得的满足感不能解决站起身时两眼一黑的晕眩。
一件已经不足为奇的事情是,工作具备着无限的能量:定义我们是谁,实现何种价值,度过什么样的人生。但或许此前的我尚未如此明确地知道,它如此深刻地介入生活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地混淆感知,让我以为,不工作的时间就是休息时间,不做工作相关的事情就是在休息,只要泾渭分明地将工作/非工作分割开,我的生活作为一个完整系统必将得以稳定运行下去。
直到假期后第一天,早上出门走入雷雨后湿热的室外,一阵恶心占据着我的消化系统,而吸入的空气仿佛是一滩无法化开的胶着的泥。为什么放完五天假,我觉得更累了?——大家彼此开开玩笑,总称之为假期综合症,类似的症状也常发生在星期一。能够毫无痕迹地切换进工作状态,也被认为更具有职业精神。
我也很想看起来“职业”一些,哪怕心里对这一整套规则系统嗤之以鼻,仍然忍不住想要表现得足够有能力迎合它。但颤抖的手和腿、爬满后背的湿汗、过速的心跳告诉我,算了吧,今天真的不可以。
请假回家后,我什么都没做——我的意思是,我没做任何值得被计划甚至被记录的事情,与此同时,我也做了很多。收拾了烘干后的衣服,它们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气味,不是因为“有”而是因为“无”;躺在床上,打开久未使用但也没有卸载的冥想app,冥想了五分钟,那五分钟里只有几十秒,我没有不由自主地想未完成的工作、要买的东西、家属什么时候回来;拿出了音响,去年的初夏最爱听nujabes,此刻却因为鼓点而心悸,换成了从来不曾主动听的巴赫;做了一顿简单的饭,用昨晚剩下的烤羊排蘸料腌制五花肉,炒线椒和泡菜,高油盐压制了上涌到嘴里的恶心;闭上眼睛,听窗外的雷声、小孩玩闹的喊叫、窗边鱼缸过滤器的水流声;呼吸,专心地呼吸,即使你知道无论逃到哪里,纷杂的思绪一定会找到你、揪住你,于是你感到,只有在呼吸最深的那刻,自己还有时间。
我无比沮丧地发现,自诩“平和”为唯一优点的我,原来那么焦虑、想逃、又知道自己无处遁形。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太想要“做些什么”,来实现与工作带来的疲惫感的对立,那是愤怒的、不甘的、被不属于自己的节奏牵引的,也是注定失效的。
我想要的,和需要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和深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