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徐行

写写生日那天,也许因为没怎么睡,那一天变得格外的漫长和充分。

零点过,友人们发来祝愿,「夏夜晚风」随着钟声临时地响起,彼时我正因为刻意回避时间节点而出门扔垃圾,把突然翻出来听的Xjapan暂停,摘掉了口罩,用来擦眼泪。喝掉一升临期的啤酒,借着酒劲早些睡,半梦半醒间察觉猫围着我绕圈,察觉不妙时已来不及阻止一阵湿热,她一定有特地选好角度,尿湿了我的枕头、床和上衣。很生气,爬起来换衣服,骂她“你非要尿就尿被子不行吗,至少能直接扔”,去趟厕所回来仅剩的被子上一滩黄色液体。我想,再生气的时候也不能失言教猫怎么气自己。

三点,或者是四点,一阵急雨像也是突然解封一样随着雷声落下,借着酒精、困意和惊雷重击下的意识混沌,躲进封闭的空间,把厕所刷干净了。噼里啪啦的水声,室内外都如此,连我的心也跟着震荡。最后在空荡荡的床上继续睡,发觉夏天好就好在只需要盖一张冬天的加绒被单。

再次醒来后,百无聊赖地等雨停,开窗是扑面而来的雨水,拍在树叶上、墙上、地上,因为垂直路径上的阻碍物而肆意沸腾。三点,或者是四点,天气预报上不超过50%的降雨概率在实际上归于零,我计划好去库布里克书店,需要换乘一次地铁。

每一件事都因为生疏而新鲜。公共交通、线下生活、不用折返的散步路线,走错的地铁站出口把我引至前滩的江边,一路上拍下很多衔着水珠的植物,积水倒映着陆上世界的一个小小角落。公园里很安静,人们在骑车、跑步、拍照、吹风,比商场里排队进入奢侈品店和shake shack的人少很多。我没有在布局迷惑的商场里找到库布里克书店,也不愿多上一层楼去茑屋;买了一顶画有黑猫的帽子,掩饰被吹得没有形状的头发,喝了一杯奶茶,在离开商场户外的马路边。

回程时在愚园路下来,骑上单车往东,在城市里,或许没有比骑车更容易实现“在风中穿行”的方式了;到苏州河步道,下车走了一段,以街口一排亮着灯的住宅楼为背景拍下当天唯一一张自己的照片,眼镜口罩帽子佩戴得很齐全;又继续骑车,停在小区对面的烟酒店,买了两包南京,解封后依然没有什么新的烟。

整理完照片,照例如往年发了一条朋友圈,落笔在“谢谢大家祝我快乐”,从来最感谢这一点,因为知道快乐难得,而这一天我的快乐受到祝福。我由衷喜欢独自出行,在任何一个出口随意走错、在任何一个街口随意拐弯、把所有的计划全部打破,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但独自穿过初夏夜里带着凉意的风雨,也有一刻自问,如果未来人生当中的每一个今天都这样度过,是不是真的不觉得寂寞和遗憾。靠,我可没想卖惨啊。

再一次尝试早睡,直到窗外传来猫的叫声,拉开窗帘对上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像盗墓小说里突然出现的异形生物,吓得我举起猫和它对峙。我想,再害怕的时候也不能让两只发情期的猫彼此遇见,它俩说着自己的语言吵了一整夜,我闭着眼想,最好不是要联手把我从这个家里赶出去,其他的你们就慢慢聊吧。

这一天开始于也结束在缺失的睡眠,从来只许当天就能实现的愿望,有一年是“去窗口抽这一岁最后一支烟”。情绪像一张揉皱后被抚平的纸张,不能去追究那些纹路从何而来。

一篇《瞬息全宇宙》的影评里写:电影试图给出的解药不是“爱”,而是“自我选择”、“充分感受”与“链接之爱”三者的融合。[…]它仅仅是一场“爱拯救一切”的陈词滥调吗?仅仅是保守主义般的家本位叙事回归?我仔细思考后觉得不尽然,创作者其实在回答——没有“链接之爱”,个体即便拥抱自由意志,走向的仍是虚无。

我想用这三个词来回看生命里刚刚过去的这一年。“自我选择”是有的,那些看起来最顺理成章的生命段落,都包含着很多纠结、犹豫与排他的决定,选择的后果也在尽力承担;“充分感受”是被限制的,这是选择带来的后果之一,也无疑是最沉重和让我痛苦的部分;“链接之爱”不可说是没有,我实在流过太多眼泪,那眼泪的洪流把我冲到看似亲密的空间,那种爱不像是我应得的爱。其实还有两个词,即“自由”与“虚无”,我需要再多看几本书,才能明白怎么不仅仅是以愤青的姿态理解自由,以失败者的姿态理解虚无。

我不认为存在真的自由意志,而虚无也就真的成了无所有。“We are programmed to believe in that way.”

高中的时候有一阵子,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读朱天文,彼时表哥先我几步上了大学,每次寒暑假回来都让他给我带一本书,可能朱天文的书不算好买,在那个时候。朱天心倒是一本都没读过,写这篇日记标题时,偶然发现她新出了一本小说叫《且徐行》。看了一篇采访,又看了第二篇。我想,只要找到人的一生中唯一想做的那件事,就能获得对抗虚无的力量。我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的人生中,还有没有时间让我慢慢走。此刻,又过了一天,飞逝如同过去的一岁。写到这里,就当我点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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