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像噩梦一转眼惊醒”

“那些因为不必要的忙碌而弃置在原地的烟头,独自燃尽后灼烧的是我的灵魂、我的身体,留下一个个碳黑色的伤口。时间抹不平的,胶原增生过度愈合的结果是一块块微微凸起但毫无生机的皮肤,身体对疼痛的反应如此过激,不可逆转的剧烈,又如此隐蔽因而不被察觉。已经很痛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更好地面对,除了忍耐和忽略。”

在情绪的驱使下写完这段,去洗了个澡,湿着头发,坐在院子里听李志。闭上眼睛关掉视觉,听觉被音乐占据,气息被烟占据,只有吹过头发的凉风是属于自然的。缓慢地呼和吸,感到一道人造的刻意的气流经过口腔、气管、肺,又岔开一道流经鼻腔,离开身体。清晰的觉知让平静回归,减缓了精神的焦灼。

人几乎迷信地以为,痛苦总是暂时的、非常态的、有因有果的,但没有任何一种痛苦,逻辑清晰、观点明确、经由严谨论证因而成立。痛苦的发生即是成立,像摆在桌边的月历,这么长的时间——这一整个月里,你知道自己就只是要面对它,无论喜不喜欢,但这个五月就是如此。而真正的宗教明明讲,人皆受苦,生即是苦。痛苦难道不是我对生命最深刻的感知吗。

这里是写于前天晚上和写于今天的分割线。不能或者说至少不应该在疫情的第三年才读《鼠疫》,又因为忙于工作而始终没能读完。我在感到痛苦、因感到痛苦而抱歉、因表达痛苦而失落的那晚读到这段。(也许本不该用这本书来和私人感情心领神会的,所以引用完就算是结束了。)

最后,在孤独达到极限时,谁也不能指望邻里的帮助,人人都得忧心忡忡地闭门独处。倘若我们当中哪一位偶尔想与人交交心或谈谈自己的感受,对方无论怎样回应,十有八九都会使他不快,因为他发现与他对话的人在顾左右而言他。他自己想表达的,确实是他在日复一日的思虑和苦痛中凝结起来的东西,他想传达给对方的,也是长期经受等待和苦恋煎熬的景象。对方却相反,认为他那些感情都是俗套,他的痛苦俯拾即是,他的惆怅人皆有之。无论处于善意或恶意,这种回答都是不公正的,必须加以拒绝。或者,至少对那些忍受不了沉默的人来说,既然别人不能领会出自肺腑的话,他们只好使用做买卖的语言,也说一些老生常谈的话,谈谈人际交往和社会杂闻,可以说都是些日报上的新闻。就这样,在聊天中用套话来表达自己最真切的痛苦已习以为常了。鼠疫的囚犯们只有用这样的代价才能赢得门房的同情或引起听众的兴趣。

《鼠疫》,加缪

难得地出了门,哪里也没去,独自散了一小时步,一些景象稍感诧异:苏州河边的绿道颇有人气,几乎每一个预想空荡荡的角落里都藏着人,长了半人高的草丛让一切变得未知;24小时营业的街头自助篮球场,粉色的那场有一个男孩在独自打球;公司楼下长了一片一米高的紫色花丛。散步的一小时里,我久违地、或者说是从未有过地,认真观察着这个城市、擦肩而过的人、生活了近一年的街区里那些我熟悉或从未到过的地方。观察没有结论,不占据立场,不持有观点,只是看着,满眼已是初夏的青绿。

我的头发也长了,暂时想继续留下去。其实差点没有想讲,最近最让我感到伤心的一件事情是,有一天晚上猫在我脸上抓了一道不浅的伤口,原本以为她总不会生我的气的。



《 ““快乐像噩梦一转眼惊醒”” 》 有 2 条评论

  1. 如果痛苦能被量化,那相对的,那些被人们认为不应该属于「痛苦」的事情是不是也必须被量化,否则没办法用来证明痛苦是长或短。那如果痛苦被公式化,可以反推回它的前提条件,那痛苦本身又可以不复存在了。像是在证明恶魔存在,睁开眼,谁都看不见魔鬼与痛苦,但闭上眼,恶魔和痛苦又都会出现。

    • 会有一个想法是,能够被公式化和反推前提也未必可以不复存在,类比是比如人类搞明白了重力原理,但不可能摆脱重力(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不可能在自然生活状态下发生)。以及才发现这条评论被系统归入垃圾箱,今天才读到,再及非常喜欢您的博客,之前也一直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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